全球城市策略|重新引入工业制造业欧洲复归“生产型城市”
2024-10-18 19:11:08
城市作为地球半数以上人口的栖居地,保障居民安居乐业是基本功能。安居,是对“何以为家”提出的要求;“乐业”,则是对“何以为生”提出的要求。
城市居民形形,能力和背景都有极大的多样性。为满足如此多样的人口谋生之需,必须创造和维持多样化且充分的就业机会。有鉴于此,今时今日的诸多城市,都意识到生产制造和创客空间对于城市繁荣的重要意义,并纷纷付诸行动,复归“生产型城市”。
城市如何达成社会公正、环境可持续以及经济稳健?城市工业如何在其中发挥作用?2027年德国斯图加特地区将举办雄心勃勃的国际建筑展览会IBA27,正是为上述问题探索答案。在最终展示阶段到来之前,来自世界各地的设计师们早已参与到多项规划和建筑项目之中。
2021年3月,法兰克福的一家建筑事务所JOTT在一个竞赛项目中拔得头筹。参赛者的任务是,为德国南部温嫩登镇设计一个崭新社区,根据竞赛组织者给明的“生产型城市区”定位来设计方案。依照JOTT提供的方案,建成后的社区中不会有私家车。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工作空间——工业仓库、工匠庭院和车间、办公室、共享工作空间、实验室和工作室——它们共同构成七个带有内部庭院的混合用途高密度街区。公共广场、草地和游乐场穿插其间。方案中还纳入儿童保育设施、零售和休闲功能、高层公寓和建筑屋顶的都市农业空间。整体思路在于,使得在此处劳作谋生的人,也能在此处生儿育女、幸福生活。
方案呈现的,正是欧盟关于可持续城市发展的关键政策文件《新莱比锡》提倡的城市:生产型城市。该旨在实现城市中崭新形式的混合用途开发,例如,在公寓楼的底层增加零售店。研究表明,推动城市经济蓬勃发展,生产制造不可或缺。城市规划者必须考虑为从小型特色食品生产商到初创科技企业家的城市创客们(makers)提供适得其所的空间。
城市制造业可提供相对稳定高薪的工作,这对碳中和目标的实现和城市循环经济转型而言极为重要。借此,货运里程得以降低,并推动可持续货运车辆的应用,比如货运自行车。此外,还可推动本地维修和再利用中心的发展,促成城市物质循环。研究还表明,城市制造业也会使城市空间更具趣味性——由于大多数城市居民不再从事生产制造,所以他们乐于有机会目睹这样的过程。
首先,现有的经济体系多采用导致污染和浪费的“获取-制造-废弃”的模式运行,致使环境受损,削弱社会长期繁荣的能力。这样的模式有待被可再生、提升资本财富和促进福祉的体系取代。与此同时,诸多国家和地区正掀起“碳中和”、“循环经济”的热潮,资源利用方式转变在即,且渐入人心。
其次,城市化仍将持续,自动化将推动劳动力市场转变。而城市制造业则有助于提供稳定的高技能中产阶级工作,并为维修、保洁和食品生产等若干基础劳动岗位提供更公平的报酬。
第三,随着计算能力和数字技术的进步,更为清洁、高技术和更小规模的生产制造能够在城市内部进行。“分布式制造”(distributed manufacturing)的倡导者看得更远,他们认为崭新的生产方式可能会改变社会经济关系,使城市居民不仅是消费者,还能够成为共同创造者或共同投资者。
公司们善于抓住机会。比如,健力士(Guinness)最近宣布,计划在伦敦市中心考文特花园附近开设一家啤酒厂,让啤酒酿造业重返300年前啤酒诞生之地。
类似的崭新开发遍及全球许多城市,从鹿特丹的混合用途“创客区”(Makers District),到新泽西州纽瓦克的“创客时代”(Makerhoods),这波潮流连绵不断。若干因素起到推动作用。崭新的生产方法,如3D打印,降低了生产过程的污染和破坏性。制造业也在由大规模生产、重型机械和大规模基础设施向更小的定制公司转型。这让工业重新融入城市结构变得更容易。此外,新一代城市制造商被在线平台销售商品的潜力鼓舞,他们在努力重塑行业形象。当然,消费者对本地工艺和可持续的定制产品的需求也日渐高涨。
大多数城市在历史上都是功能混合的。直到20世纪初,情况才发生变化。现代主义城市规划寻求让城市变得更加高效、理性和卫生。而城市土地功能分区则是其重要手段和途径。功能隔离和单一用途分区的概念成为标准化的规划教条,1930年代的《雅典》(又称为《城市规划大纲》)是其集大成者。其结果是,城市中绝大多数生产制造功能被搬迁到市郊工业园区之中。
1950年代规划建设的巴西首都巴西利亚城,体现了《雅典》功能理性分区的城市规划思想。
即便到了1960年代,城市学家开始将城市的多样性视为一种财富,但工业生产功能依旧被边缘化。生产制造业被视为肮脏、黑暗和危险的,被认为与城市其他功能不兼容,并且已经过时。
城市经济从生产实物产品转向生产无形的产品——知识、文化和服务。在纽约,蓝领工作和工人开始被比作旧时代遗存。而纽约制造业工作岗位则从1950年代的超过100万个,骤降至2010年代的不到20万个。
尽管眼下生产型城市的理念听上去很流行,但要扭转长期以来城市工业的衰退之势,并不容易。近年来,布鲁塞尔已努力转变成为当地的生产中心。即便如此,工业生产和相关岗位数量仍在下滑。伦敦的情况也类似。城市制造业越来越受关注,小规模生产和手工生产正在兴起。然而,生产制造业对该市总增加值和总就业产生的贡献,远不足以支持从持续数十年的下滑中恢复。
为应对这一趋势,2021年新修订出台的伦敦规划,相当于这个城市的空间发展战略,主张对现有工业用地的功能提升和加强,以创造出更大容量,并促成功能混合。虽然规划并未涉及城市空间再工业化的全城战略,但提出了堆叠使用的建议:例如,允许在工业空间之上建造公寓,或者把建筑屋顶用于休闲、商业和绿色基础设施。
产业的多样化,就业方式的灵活化,使得今时不同于以往。每隔几十年甚至更短,城市产业空间都会出现剧变。就伦敦本身而言,在疫情导致封城的压力之下,甚至计划把寸土寸金的金融城中写字楼转变成小公寓和创意空间。关于城市中产业和产业空间的变化,《雅典》所呈现的理性主义城市规划要把功能切分得齐齐整整,产业用地与居住用地互不相干,那是在1920年代;《马丘比丘宣言》说要功能混合和规划弹性,那是在1970年代。时至今日,以上海、巴黎为代表的“15分钟城市”设想纷纷涌现,打工人恨不能举双手支持,这样的设想,让你从家门口步行15分钟,就能上班购物啥啥都满足。上下班挤地铁?再也不必!当然实践未必尽善尽美,但反正,这个大饼画出来了,与功能分区的理念,完全相反,也只过了100年而已。
伦敦经济活动对应何种空间规划?换而言之,伦敦作为一个城市去赚钱、伦敦市民作为打工人出出进进上班,对应的空间都在哪里?在《伦敦规划2021》中,你会看到:伦敦的写字楼在哪里,如何为初创企业和慈善机构、志愿机构或社会企业们提供它们能够负担得起的空间,工业地块在哪里,战略性工业区的战略地位如何强调。当然,为商业办公和工业制造功能提供支持的交通、物流、服务,以及不同类别活动之间的协同,也纳入考虑之中。
其实,应认真看一看,伦敦出于何种考虑、保留了何种类型的工业用地;也应仔细想一想,如今城市空间功能分割已不复存在、充分混合却也远未达成的伦敦,在当下规划中,是如何顺应趋势,向产业空间优化的方向努力的。(参见微信公众号:“一览众山小-可持续城市与交通”《伦敦规划2021》共21篇引介文章中的篇⑾)
在恩菲尔德委员会(备注:Enfield council,恩菲尔德是伦敦的一个自治市,人口约29万)的支持下,英国第一家开放式工厂最近在伦敦东北部的利亚谷地(Lea Valley)开业。一家名为Bloqs的社会企业,对从前的工业仓库加以改造,提供了约3000平方米的工作空间和价值130万英镑的多种工艺生产设备。这是伦敦计划投资数十亿英镑的城市更新项目的一部分。整个城市更新项目将为该地区带来10,000套房屋和6,000个工作岗位。
与前文提及的为德国温嫩登镇规划的新社区一样,恩菲尔德的城市更新,寄望于展示城市制造业如何助推城市繁荣发展。但是,JOTT规划方案中的城市空间干预是永久性的,Bloqs这家企业对工业仓库的改造却被归类为“同时使用”(meanwhile use)。当前的12年租约到期后,无法保证该工厂成为永久性的固定生产设施。目前看来,它已经证明:这正是城市所需要的生产空间。
自1990年代开始,中国城市陆续实施“退二进三”经济结构调整。顾名思义,“退二进三”指的是,第二产业从市区退出,发展商业、服务业等第三产业。这直接对应着城市功能、城市空间和居民生计的转变。
就上海而言,自1949年以来,经历了“由消费性城市变生产性城市”,又转而“由生产性城市变消费性城市”过程。
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所列规划用地平衡表,其中工业仓储用地将由现状839平方公里削减至320-480平方公里。图片来自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
如今,2018年出台的“上海2035”总体规划之中,上海依然延续工业仓储用地削减的势头。一方面,就产业空间布局而言,列明“主城区优先发展高端生产性服务业和高附加值都市型工业,郊区集聚发展先进制造业”;另一方面,就产业转型升级而言,列明“转型工业用地优先用于战略性新兴产业、公共服务、休闲游憩,以及重大基础设施建设”。
拟削减的400-500平方公里工业仓储用地,既为上海带来挑战,又为城市更新带来机会。近年来,存量工业用地增效转型、老厂房空间升级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并有典范案例涌现,基本对应“退二进三”的结构置换。
如前文所述,欧洲城市正在重新发现制造业的价值,并把工业制造业重新引入城市中心,把废弃工业仓储建筑或空间转变为创客空间。把城市与生产制造重新相连,至少可达成以下四大收益:①为繁荣城市经济提供支持;②激发创新;③应对气候变化和缓解环境影响;④提供经济和社会包容性。这些恰是把城市变为所有人安居乐业之地的必要条件。希望本文趋势可供我国各城市在更新过程中借鉴。九游体育官网